周五时,区歌思来想去,还是给相其言和许自豪发了信息,张罗着今晚一起吃顿饭。
有种人是典型的‘不做贼也心虚’人格,虽然认定自己并没做什么错事,即使被误会,也是对方的问题,而她远不用为他人的偏见去负责,但还是会时不时的心虚,想要解释一番。虽然,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
徐孟秋那天发飙的话一棒子把他们这一代四个人中的三个都打翻了,但区歌却以为,她被‘伤及’的更严重些。
她离婚,这并不是什么好避讳的事情,但关于她离婚的理由,却是一块禁忌之地。
徐孟春是她妈,不会主动说,因为护着她,也因为怕丢人,别人私下怎么说,她不想管也管不着,可徐孟秋是她的家人,并且当着可以说是几乎整个家族的面把这事摊开来说,问题就严重了。
区歌暗忖,万一有天徐孟秋再次口无遮拦,当着区呈琛的面再把这话说一遍她该如何自处,另一面……她不想被相其言看轻的心又在隐隐复活。
只是这事,究竟该怎么去‘粉饰’这件事呢?直接说我没出轨,三姨胡说的,未免显得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,又或是委婉地暗示,就说婚姻里的事复杂得很远不是外人能轻易洞见的,但会不会更坐实了我的心虚。
区歌完全不知道相其言甚至因为这事还跟徐孟夏辩驳了一番,并完完全全地站在了她这一边,她被这事困扰着,上着班也心不在焉,恰此时,前台过来告诉她,有一位客人专门来找她咨询,区歌这才打起精神,迅速理了理衣服后迅速走去了会客室。
来人是一位目测约有六十岁的女士,说是熟客介绍来的,区歌看她打扮很是朴素,不太像是会花钱来做美容又或是医美的人,但她仍没有懈怠,个性和经验以及贫穷的状态都不允许她那么势力。
“怎么称呼您方便呢?”区歌声音甜甜地问。
“我姓刘,你叫我刘嬢嬢就好。”刘嬢嬢说。
区歌则机械又专业的拍着马屁,“叫嬢嬢那不把人叫老了?我叫你刘姐吧。”
刘嬢嬢变刘姐,“随你。”
区歌笑笑,开始卖力地向对面的人介绍着各类产品和项目,但渐渐地,她开始察觉到一些怪异。
首先,这位刘姐,不管她说什么,都回答的很敷衍,其次,在她说话期间,她的眼睛几乎是没有停歇地停驻在她脸上。
“那个……”区歌没忍住,问:“您这么看我,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?”
“啊!那倒没有,我就是觉得妹妹你皮肤好好,你好大了啊?”
“我啊?三十多了。”区歌给了个含糊的答案。
“三十多了哇。”刘姐喃喃着,又问:“老家呢?你老家是哪儿的?”
“就是成都的。”
“哦哦,那你跟父母住在一起吗?”
……
怪异感在持续增加,这位刘姐似查户口一般,接连问了许多很个人的问题,区歌回答的很别扭,后面她实在不愿继续接受这样的‘盘问’,沉默半秒,定了定心后,脸上漾起更为灿烂的笑容。
“刘姐你呢?成都本地人吗?好大了啊!家里都什么人啊……”
区歌突然的连环反问让刘姐一时有些发愣,但顿了顿后,她还是作答了,“我就是本地人,五十六岁了,有个儿子,哎,但是我这个儿子真的是不叫人省心,小时候学习不好爱打架,后面好不容易考上学也有了份不错的工作,却迟迟不谈对象,今年他都三十二了,还不让催,一催就冒火……”
提起儿子,刘姐也顾不上回答区歌其它的问题了,她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抱怨。
区歌万万没想到谈话竟朝着这个方向发展,她装作礼貌的样子倾听着,心里却在哭诉,想我这里是做医美的,不是做心理咨询的啊!
“不过……”刘姐说了许多,忽然来了个转折,并略带兴奋地半握住区歌的手,说:“我这个儿子最近好像开窍了,有了喜欢的人。”
“哦?是吗?”区歌心里腹诽,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?
“是啊!”刘姐肯定的答,心里也有话:那人就是你,所以我才要过来瞧瞧你。
*
刘娇美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去关注儿子严亮的终身大事了,自从有次严亮以光头、纹身加墨镜的打扮把相亲对象吓哭后,她周围已经找不到愿意给其介绍对象的人了。当然,花钱的方法她也尝试过,结果遇上相亲网站的酒托被骗了两三万,这让刘美娇愤懑不已,那些钱她得辛苦卖多少菜,若留着吃,又能吃多久。
而最近一次她的努力则是寻求玄学,她去到一处据说是求姻缘很灵验的寺庙上香,顺便还找大师算了一卦,大师的答案叫她好不灰心,大致意思就是你别再努力了,这件事你越推波助澜,结果便越不会遂你心愿。刘美娇听后不死心,又多嘴问了一句,莫不成他还带个男人回来,大师笑而不语,不置可否,刘美娇则面如土色,心灰意懒,至此之后,只专心卖菜了。
但是现在,刘娇美不得不感叹一句,大师就是大师,果然是神机妙算、断事如神、明见万里!
她放手不管了,儿子果然就自行开窍了,证据就是:他竟然开始留头发了!并且兜里还存着张医美代表的名片。虽说看账单那个瓜娃子追求女生的方式过于奢侈,但刘娇美也看得开,如若成了,那就是一家人了,不用分那么清,并且……这张卡她也可以用嘛!
刘娇美离异多年,独自带着严亮讨生活,从农贸市场的一个小摊位开始打拼,到现在已经拥有了众多铺面,涵盖果蔬肉禽和海鲜,堪称他们那一带的‘农贸小天后’,代价则是常年的风吹日晒,辛苦操劳弄得手糙脸也糙,而现在,经济上基本不发愁了,儿子也有了成家打算,她也该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了。
区歌觉得,对面的这位刘姐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爱怜,这让她有些发怵,不由地想快些结束这场谈话,“那个……您看我介绍了这么多,有什么能够帮到您?”
“哦哦。”刘娇美从思绪中缓过神来,下意识的摸了摸她从严亮那里偷拿来的会员卡,犹豫了下,又空手回到膝盖上。
还是不要那么着急的好,刘娇美想,然后说:“我想先体验下,你看着给我随便先推荐个项目吧!”
竟然这样也能成?区歌有些不可思议,虽说是个小单,可也算得上是意料之外的惊喜,于是她赶忙安排着给这位刘姐做了个皮肤测试,然后根据测试结果让她去做了个补水提亮的项目。
忙完这些后,区歌又回落进方才的心事里,甚至没注意到门口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,而等她反应过来那闹腾的声音里夹带着在叫她的名字时,一个壮硕的身影已气势汹汹的向她冲了来。
是周海!
区歌看清来人后,迷茫又恐惧,下意识的往后退,但周海的速度却是极快的,一把便揪住了她的头发,暴力地把她往他的身边带。
“你个臭婊子!”
周海张口便是极难听的话,说着还扬起手掌重重给了她一耳光。
区歌因为被他拽着头发,根本无处躲闪,结实地挨了这一巴掌后,只觉得脸火辣辣的,同时脑袋也在嗡嗡作响。
“你……”她开口想问些什么。
周海的辱骂则排山倒海而来,“贱女人!离了婚还来祸害我,你的心思真是太歹毒了,我今天就干脆打死你,我们一起下地狱好了!让你整我!整我!”
接着又是数记耳光加拳打和脚踢,区歌完全被打蒙了,所有的精神气和体力全被抽走,她想就直接跌坐在地上,好让这副已是无力的躯体有个可接受之地,但奈何周海根本不打算放过她,拽着她头发的手更用力了,区歌感觉头皮生疼,而大脑里,有无数被她努力压制的恐惧正在复苏……
周海狰狞的脸。
周海母亲叉腰骂街的泼妇状。
还有那落在身上的拳头,泼在身上的冷水。
以及最后她的歇斯底里,碎在地上的酒瓶。
……
但最最最叫她想要回避的还是区呈琛,是他当年那尚且稚嫩的脸庞和完全不谙世事的透亮双眼。
……
承受不住,真的承受不住,区歌感觉自己的口鼻被贴上了封条,无法发声亦无法呼吸,她费劲儿地张了张嘴,缺氧的感觉却更加明显了。
“啊!”挣扎中,她好不容易发出一个音节,却连呻吟都算不上。
倒是一旁周海的辱骂声,声声刺耳,且越来越响亮,犹如一道咒语,要将她钉死在原地,永世不得翻身。
另一面,区歌能感觉到,不断有人往他们这边聚集,但那中间却没有一人肯上前帮帮她,哪怕是为她说一句话也好。从前到现在,她身边的人仿佛都是这样,要不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,要不就是用各自的沉默教她隐忍,但她偏不,她要用自己的方法去拯救自己,哪怕代价是她要背负更沉重的枷锁……
区歌开始尽量跟着周海的力道走,而不是盲目反抗地消耗自己,等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后,她瞄准了周海的裆部,然后抬腿狠狠地踹了过去。
“我草你大爷!”
周海根本没想到被他如此压制的区歌还有能量反抗,躲闪不及间被狠狠地击中,吃痛间他不由地松开了手,区歌则趁此机会退到相对安全的范围。
“死婆娘!你敢打老子?”
周海的愤怒在加剧,顾不上关键部位还在隐隐作痛,抬起手就要上前再次实施暴力,不想他的胳膊在瞬间却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,有一股力量在把他不断地向上扯,直扯的他胳膊就要断掉。
这下,换周海恐惧了,他回转过头,只看见一个身材高大,留着寸头的男人正一脸冷漠地看着他,他手里拧着的正是他的胳膊。
“你……你是哪个?我给你讲,莫要多管闲事,不然……”
周海话还没说完,男人便松开了他的胳膊,他失重间趔趄了下,还没来得及站稳,男人又扬手给了他一耳光,直打的他眼冒金星。
“你……”周海欲再开口,男人又是一巴掌,一点儿不拖泥带水。
这下周海不敢再说话了,捂着脸,充满毒怨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,而后,他只听得不远处的区歌在轻喊:“严亮?”
对面的男人闻声转过去,冲区歌点了点头,在安慰她。
“你们……”周海心一向狭隘,这一幕落在他眼里只有龌龊,但因为惧怕男人的力量,他刻意往后退了退,才开骂,并且还只敢针对区歌,“呵,可以啊,区歌,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,你还是改不掉水性杨花的毛病,真是个贱女人,当初老子把你捉奸在床的时候真该拍下来,现在也好让被你蒙骗的男人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!贱货!骚货……”
周海骂的起劲儿,并以为是个男人就该跟他站在同一战线去唾弃区歌,却不想,严亮直接抬脚踹向他,他的力气极大,他又全然没有准备,直接被踹倒在了地上。
这一下是用了大力的,周海感觉自己身子骨都要散架了,而男人并不准备就此放过他,随手抄起了一旁的板凳,又向他走来。
“你……”周海吓得往后蜷缩。
“别!”区歌则是往前冲去,横拦住了严亮,“别……不值得!”她眼里浸着感动的泪光,心底很不愿严亮也被这样的小人给纠缠住。
严亮顿了顿,有犹豫,却不足以抵消他的愤怒,他睥睨着周海,想这也算是个男人?竟然动手打女人,并且打得还是他连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在心底打一番草稿的女人。
“不值得也不得行,他打了你!”严亮的声音很冷酷,说着又要再次抬手。
“别啊!”区歌抓住了他的胳膊,有些无助。
而一旁,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随之响起,“严亮,你在做啥子?”
区歌闻声恍惚了下,掉转过头,只看见那位刘姐。